Thursday, 4 January 2018

【體模說】專訪《體祭》策劃人 :當香港人談祼體,思想上有一種商業與污穢的建制

【體模說】專訪《體祭》策劃人 :當香港人談祼體,思想上有一種商業與污穢的建制
撰文: 陳詠恩 攝影: 劉玉梅
04 Jan 2018
裸體模特兒小丁曾到大學講座時,被學生質疑:「你認為裸體與穿衣服一樣,為何你現在要穿衣?不如脫光吧。」小丁沒動怒,平靜地說:「正因為一樣,所以我現在想穿便穿。」小丁點出「想穿」如同「想祼」,身體自主,而裸體對她而言猶如其中一件衣服。大眾經常把裸體與色情劃上等號,本月中,她與好拍檔彭靖即將舉行香港首個裸體藝術節《體祭》,她們在藝術節的海報上說道,「每個人都好靚。可惜在世界很多地方,祼體會被視為淫褻及不雅。」這一次,她們聯同多位裸體模特兒與藝術家,透過不同的工作坊,讓人發現身體之美。

小丁(左)與彭靖兩年多前相識,一見如故,自此一起參與人體拍攝和寫生工作,最近還發起本地首個裸體藝術節。

尋找場地一波三折
《體祭》強調「身體自主」,說起這命題時小丁卻翻了白眼,「身體自主真的講到好悶,明明是很基本,但我們還未涉及膚色、種族和性議題時,已差點搞不成。現時坊間對於裸體、性別、跨性別的論述和訪問很多,但一到藝術形式展出,就緒多掣肘,很多場地都不准。」小丁說,活動原來早在2016年底已開始籌備,但光是找場地便一波三折,證明香港仍然是口說「身體自主」,但「身體」卻很誠實。

小丁與彭靖曾與相熟攝影師合作,拍攝不少裸體藝術照,最初純粹想把作品整理展出,但找場地時遇上不少麻煩,其中一次申請場地失敗,激發了彭靖認真展出的決心,她們四出找尋展場,沒想到是台中的佔空間書店最先答應,讓她們在今年4月設展。早前小丁帶她們製作的攝影小誌,對方一看見雜誌上的「十八禁」封條便失笑,不太相信香港原來這樣保守,他們更笑言展出時一定要連住封條,當作一大賣點,吸引台灣人看。「負責人說即使把裸照海報貼出街也沒問題,因為這非色情,沒有動作誘惑,亦沒有性的暗示,即使被人斥罵,也是人們賦予照片淫邪思想。」

二人去年底與攝影師Simon C合作,製作了以繩綁及水漾為主題的攝影小誌,但雜誌發佈會也因為被人投訴而告吹。

《小彭冊二:水漾》內頁,富有詩意。

小丁認為台灣人這方面較相對開放,相反在香港,早前富德樓其中一個藝術單位Nomad Nomad舉行攝影展,當中有兩張照片有裸露成分,便被人投訴,有食環署職員上門禁止展出,指沒有娛樂牌,只能作私人活動。而小丁與彭靖之前為裸體攝影雜誌舉行新書發布會,也同樣因為被人投訴而告吹。故此,今次《體祭》在富德樓亦只以私人活動形式舉行,所有活動也需事先報名。藝術節除了展出二人之前的照片,也找來舞蹈員、瑜伽導師、水彩畫家作主持接觸即興、瑜伽工作坊及水彩畫示範,重新認識身體。

彭靖是模特兒,也是人體寫生班搞手,為了令模特兒和畫家更投入,她每次都會以不同主題佈置場地和準備食物。

主題式畫室的重要
小丁從事裸體模特兒已十年,彭靖則僅兩年經驗。彭靖直言在浸大修讀視覺藝術時,她已畫過人體寫生,好奇畫人與被畫的身份對調後會怎樣,所以很想當人體模特兒,認識了從事相關工作的朋友便理所當然入行,沒半點尷尬和猶豫。

她很清楚畫家的期望,「我有個擺甫士的貼士,就是高、中、低,即企立、半蹲和坐下,轉動作時也轉方向,使不同位置的畫家也畫得到,而且多點變化。」她形容,長時間不動擺甫士,感觀會放大很多倍,無論是聲音、人們走過的空氣流動都一清二楚。

後來她認識的模特兒多了,索性當起人體寫生搞手,但與別不同的是,她很重視畫室的氣氛,每一次都會與模特兒設定特定主題,主題彈性很大,可以是模特兒的喜好或一個物件,例如之前曾以大自然為主題,用石頭、枯枝樹葉佈置;宇宙主題則把畫室燈光校暗,掛滿彭靖大學時吹製的玻璃球,投射藍色或粉紅的燈光;甚至曾以沐浴為主題,搬來羅馬浴盤、毛巾和大蠟燭來到,「爸媽和我都是儲物狂,爸爸的田舍有很多雜物,任何主題我都可以做到,沒太大難度。」彭靖她把畫室悉心佈置,還會準備合乎主題的食物,模特兒也容易投入。

彭靖修讀視覺藝術時已對人體模特兒的工作很好奇,回想初次被畫也沒一點猶豫。

裸體+商業 變成黐線才會做的事
小丁曾被傳媒大肆報道為「露體狂」,事源在2008年小丁因為一次幫朋友攝影,而首次裸體被拍,照片次日被放上Facebook,她不以為然,反而旁人吃驚,照片竟這樣大膽,後來她參與朋友兼獨立唱作人林阿P的MV《聖誕半裸派對》演出,在山邊裸體跳舞,事後引來傳媒追訪,她被問得最多的問題就是:你沒猶豫的嗎?你不怕他公開照片?「有何需要猶豫和考慮?其實影得就預了他會公開,我反而覺得其他人的想法很怪,只有想和不想,別人如果不想,可能基於家人和男朋友的想法,但這些都不是我的阻力,只是他們把事情複雜化。」事隔近十年,小丁輕描淡寫道。

參與裸體藝術,對她來說都是自然不過,「我常常覺得,一些新視野往往是不自覺觸發的動力,不是理論規範之內,只是這些事情讓大眾有了新衝擊。」後來有商業電影找她合作,想她飾演一個醉酒啪了藥脫衣的人,她拒絕演出,「人們對於裸體的想像,放在商業製作之中,就是發神經、失控才會做的事,何必要找被標籤為露體狂的我來做,隨便找個演員就可以,當大家都在貶低裸體這回事,我沒必要更強化大眾此觀念。」

成立體模社 保障模特兒權益
小丁說,香港的裸體模特兒少於五十人,活躍的大約廿多人,女性佔多數,因為畫家都比較喜歡繪畫女性的線條,主要是靠相熟模特兒介紹入行,但小丁也曾拒絕陌生人的自薦,「因為模特兒是把身體交出來,如果你是不認識這圈子的人,其實把自己放在危險位置,而且若你是很有興趣去做,怎會在以往藝術活動也認識不到相關的人?」

她回想曾參與兩日的拍攝教室,每日被三十名攝影師輪流拍足五個小時,因為要頻密轉動作、鎂光燈閃個不斷,加上鏡頭很近,「其實過程也挺難受,與被畫不同,一個小時已很累。」為了保障模特兒的安全和權益,小丁與彭靖在去年成立「體模社」,並非想做坊間中介人公司,抽模特兒佣金,反而像工會和交流平台,寫文讓模特兒了解如何保護自己,例如說明畫家不能要求模特兒怎樣擺姿勢,要與模特兒有一定距離,模特兒休息時會穿回衣服等規則,也讓畫室與模特兒雙方溝通更暢順。

當了體模十年,十年過去,大眾對裸體藝術的接受程度不見得拉闊了,小丁亦直言,在香港透過藝術展覽來推動身體自主,過程是漫長的,不過過往有很多人找她談論身體,卻有意外收穫。

有朋友告訴小丁:「裸體對你來說根本是其中一套衣服。」小丁大感認同,笑言「這件衣服還很方便。」

裸與不裸是個人選擇
她最記得有位很喜歡攝影的女生,家教很嚴,讀罷小丁的訪問就來找她,「她閱讀到的信息是『我就是我!不用理別人』,最後她就真的當了攝影師,另外有位記者訪問,透過我發掘自己,離職後在歐洲打工換宿。」當大部分人在討論裸體這回事,她覺得反而有些人發掘到性別以外的事,激發自己做正面的事更有意思。

「裸與不裸純粹是自由選擇,你死都要人裸,跟你死都要人穿衣是一樣,只是轉了方法壓迫別人,我覺得最舒適的狀態是,有人裸,有人不裸,兩者是可以共存。」小丁道出她最理想的世界。



Body Fest 體祭 2018
日期:1月13日至2月4日
地址:灣仔富德樓 11/F
查詢:bodyfest2018@gmail.com
詳情:www.siuding.com/2017/12/2018artist-statement.html
註:限18歲或以上人士參與,所有節目均為私人活動,名額有限,需先預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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