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人沒有活到幾歲算短
誰都只得那雙手 靠擁抱亦難任你擁有
要擁有必先懂失去怎接受
曾沿著雪路浪遊 為何為好事淚流
誰能憑愛意要富士山私有
何不把悲哀感覺 假設是來自你虛構
試管裡找不到它染污眼眸
前塵硬化像石頭 隨緣地拋下便逃走
我絕不罕有 往街裡繞過一周
我便化烏有」
——林夕
呢幾日心情好差。盡量唔睇新聞,想到有人死,我都想死,好似人之間的感通;認識左年輕的朋友反罵我死最無用,要死至少要攬住狗官一齊死。我自小覺得不能選擇生,至少能掌握點死。
如果唔死,明天就要預計自己要否再離開這個城市,感覺好難過。之前明明有機會走,但還是回來了;本來無想過對這個地方有感情,但原來有。最不想承認的,就是這種虛無的歸屬感,又像是一種太自以為是、自我感覺良好的歸屬感。雖然沒有誰來承認我在這個地方的作為,但踏實的感覺可以源自我為這地方做事。以前我總是鄙視這種proud of one place的想法,因為既要劃分我的歸屬地就必先排除另一些不是的人,我又有甚麼理由這樣做?
2012-2013年裡大部份時間都在外地,一回來又再參加各種社運,累了又再出門去抽離一下現況。每次就好像上了時光機,去另一個時空用另一種語言做另一個自己。當中有時在極樂的情況、或在孤寂的中午或晚上,想到港式奶茶多士滷水和咖喱,廣東話開始講得不正確的我,難以想像會對這些生命中毫無重量的食物思念。
重覆的被問及:「where are you from?」由認真回答到經常亂作,越想去磨走別人對某地人的既定想法,去正視我真正是誰,我越發想表現出我能代表的香港風格。
在國外其他人總說不會感到格格不入,而外國朋友又說我可以融入不同地方的社群生活⋯⋯我知我知,我坦誠又天真,生活交朋友甚至找工作樣樣沒問題。尼泊爾朋友說可以請我看管一個雞農場、Montreal朋友說我可以接設計工作或做 life model、丹麥朋友說她在做幫傭我也可以。是,我本來以為我也可以。但一個尼泊爾朋友說,他把自己沒太多生意的店賣了,換作去英國當洗碗工的申請費用,未來得到工作後可賺多些錢改善生活。我想到換轉是我,又怎樣?假如千里迢迢去到要洗碗,我寧可在香港洗。離開去替另一些人建設,倒不如留在香港。在我城沒有人問Where are you from?我省去不少對話,也不會有種族和身份認同危機。就像我身在尼泊爾的郊外,一位女子對我無名火起,罵我不像Chinese,像個尼泊爾人。或者在國內不停地被訕笑我不靈光的怪國語,而嘲笑我的人一樣帶著不同地方的重口音。或者在白人的地區我是那樣不痛不癢的存在。我希望學習世界大同,憧憬外邊的好,卻在夜裡醒來總是個異鄉人。
然後我回來這個城市生活,找到了想做的工作,再做做藝術。雖然「藝術」已「無處不在」,被利用得像發放病毒,成為高級的copywriting商品,化為層出不窮的裝飾。但我相信還是有真正的藝術,它可以讓人感受生命和時間的超越,在作品中與古人感通,在創作中超我去感動素未謀面的人。創作的痛苦集修煉與不斷的自我反省,成就人文精神,搖撼身邊未醒覺的人。
回到這個城市像回到我應有的真實時間列序,一切的不完美交集出無盡的可能。我不想離開它,但越是了解就越傷心,我知道受苦的人和死去的人,我想幫助他們,成為他們。離開只會是隔岸觀火讓人更擔心,留下來至少可以見證。我不敢想像,我要離開。
不希望他人受苦,每個人都應擁有與維護人權和自由,但願我永遠做到。共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