Thursday 16 April 2020

在相遇的一剎那許願

半夜睡不着,樓下街燈閃爍,忽明忽暗,似要壞了。街道上完全的黑暗快將到來,像極權的趨迫,大家就在毫無防避或無法防避之下,束手就擒。而,黎明還在很遠的未來。

半年前還不曾有過這種心情,這一種恐懼,在半夜就湧上心來。居住在高處的人,在白天聽說了誰往下跳了自殺了又有誰死了,而他們還都年輕。我們從前不相信的,變成不想相信的,之後可能是不得不信的。我不想去散播恐懼,反而想與它正面交戰,讓勇氣戰勝恐懼。

假如,明天我就要離鄉別井,我出門前會帶甚麼?一個多大的背包才能塞入最重要的東西?

假如,明天我就要死了,今天我能否再讀一本書?聽一首歌?看一下海?

假如,明天命運降臨,我打算如常地過得再努力些,就像昨天那個心理測驗說的,我的生存源自自我鞭苔,痛苦與快樂無分。

《人類大歷史》(Sapiens)寫道人類自古以來的生活方式並沒有公義可言,千百年以來人類發明不同方法去合作和共同生活,但人體內的基因卻沒有賦予我們這些因子,我們總是透過虛構的故事去維繫不同的制度,一旦大家都不再相信這些故事,制度就算失效了,而人的分爭與階級總是以不同的形式重複出現:像帝王與奴隸、貴族與僕人、精英與庸人、男人與女人、富人與窮人。如是我們也同樣在不斷受虐與自虐的路上,最終是否能到達「真」?或者說,像切爾諾貝爾(Chernobyl)災難事件裡,無論我們知不知道、承不承認、相不相信,真相只有一個。就算真相被活埋,它是永恒不變的,它也會在未來顯靈,以另一種形式在眾人面前展示,就像一場又一場的瘟疫,死纒爛打。

想起不留心上歷史課的同學,或者根本沒有選歷史課的,藉口以後工作上用不到歷史學到的謀略與事件前因後果。我們以為帝王與屠殺、文字獄與坑儒,是遠古的故事,背誦只不過為了應付考試,卻沒有想過歷史可以重新包裝出現——在今日的香港出現。身處在極權臨近的時限中,我問 A 為甚麼不走?她說她去過柏林,但那裡像是生活在過去,能夠讓她取得更大的機會是留在香港,就算是廣州和北京她也相當喜歡,因為這些地方充滿了可能性,人們活在「真正的」現在。

我也希望我是活在現在。回想我的旅途,轉眼五年,即使重回舊地卻總是記掛著香港的事情。未來無論如何,願我能留低一起作見証,願能緊握著自己的心,正義與勇氣與我同在。

是枝裕和的電影《奇蹟》中,小朋友提到只要在兩輛列車相遇的一剎那許下願望,願望便會成真。在此,為病重的朋友、同事、可能為我們而死、自己尋死、被消失的、病逝的、或所有遭遇不幸的人,為你們許願:求我能體恤你的心,祝你一路順風。也願我能繼承你的勇氣,等到黎明的到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