Friday 26 October 2018

賞樂談:港樂梵志登(JAAP)與貝爾 (Joshua Bell)

出席9月7日音樂會前,先把當天的三首曲目聽熟:布拉姆斯(Brahms)《大學節慶序曲》(Academic Festival Overture)、西貝遼士(Sibelius)《小提琴協奏曲》Violin Concerto和莫扎特(Mozart)《第四十一交響曲,茱比特》(Symphony no. 41, Jupiter),以便現場聽音樂時能全程投入。

但這三首曲目該怎樣串連?這讓人摸不著頭腦,直至在節目場刊中找到了一個「答案」:樂評人Dr. Marc Rochester 認為三位作曲家都有一個共通點:就是他們在音樂事業上都「反抗」過自己的父親。這答案有點牽強,卻也沒能想出一個更好的解釋來。即使在樂曲上,除了一開始布拉姆斯的《大學節慶序曲》中加插了「玩嘢」的「雞尾歌」之外,其他兩首曲目在音樂上未見得能表現「反抗」的主題。寫到這裡,靈光一閃:其實三首樂曲的關連重要嗎?重要的是音樂演奏吧!對啊,演奏才是重點。

第一首《大學節慶序曲》,短短的10分鐘是整個演出的熱身,歌曲表現熱鬧歡騰的氣氛,在開首即營造了一種愉快的心情,讓觀眾之後能全程投入音樂會中。這首歌曲亦殊不簡單,話說布拉姆斯故意「玩嘢」,在樂曲開首故作莊嚴之後,幽默地加插了四首當時的學生流行歌,把原來已經爛熟的旋律翻新,讓它們串成一首「古典雞尾歌」。若果你不做功課,在不知創作背景下,單純去聆聽樂曲的話,欣賞程度便大打折扣。以現代去理解的話,就是聽了《K歌之王》,但卻從來沒有聽過裡面的「K歌」,更難說去理解當中的「gag」和叛逆。

19世紀的德國布雷斯勞大學(The University of Breslau, 19th century)

第二首歌曲是技巧見稱的西貝遼士《小提琴協奏曲》,樂曲在上世紀以來是最受歡迎的小提琴協奏曲之一;而貝爾的演繹更是整個音樂會的重點,萬眾期待。他當晚衣著樸素,穿了緊身黑褲和黑恤衫,恤衫散開並沒有束在腰間,在台上像位搖滾樂手似的,艷光四射,讓人想像,他可能會在演奏後要踢倒咪架和打爛提琴呢。假如真的要說這首歌的叛逆性,想就是演奏家對古典樂手西裝骨骨的形象作的「反抗」。在演奏中,他好像不當是場古典樂演出,更可能像沒有它視為演出:他在不用拉琴的時候,是垂手拿著琴和弓,時而背向觀眾或閉目去欣賞樂團的演奏,他一邊跟著音樂搖動身體,與眾同樂,這和他在7年前在奧斯陸(Oslo)演出的台風完全不同。當你坐在二樓偏左的位置,音效很差是眾所周知的,視覺上獨奏者和指揮家更是重疊地站著,結果卻構成個有趣的畫面:貝爾的琴弓和梵志登的指揮捧也交叉重疊,二人就像在比試西洋劍,有時貝爾忘形演奏時大力擺動身體,真讓人擔心琴弓就要刺進指揮的臂上。

在梵志登的帶領下,樂團收放自如,技巧高超,尤其在樂曲開首的部份,協奏者要表現歌曲的蒼涼孤寂,但既有整個樂團伴奏,又何來孤獨呢?不過這次演奏把這種冷冰冰的空曠感覺發揮到淋漓盡致,提琴手一開始表現直刺入骨的孤滄,樂團伴奏雖是在同台伴奏,但協奏與伴奏的聲音是分開的,樂團和協奏者同時發聲,但卻像是在兩個不同的空間幽幽響起,兩個層次即分開又合一。再擦亮眼睛看看,真不敢相信他們是同台演出,實在神奇!另外,貝爾的拉弓手法完美,不少地方都結束得乾脆利落,表現一種不緩不疾的氣度,不賣弄,讓人不禁大叫「藝術就應如此,完美而不造作!」

小提琴家貝爾、指揮梵志登和港樂演繹西貝遼士小提琴協奏曲。

可能有些人會說,他是「大師」,奏得好是理所當然的吧,但我卻不以為然,因為無論技巧上有多高明,現場演出總有太多不可控制的「意外」,我們應珍惜每次得來不易的完美演奏。所以樂曲一結束,大家就死命的拍手拍手拍手,拍到手痛為止,而我亦內心不停翻滾著: 「YES!Perfect!YES!」

最後,貝爾再次登場,為眾樂迷奏了由柯利吉亞諾(John Corigliano)作曲,電影《紅提琴》(The Red Violin)配樂選段(Red Violin Caprices)的最後一節。樂曲技巧精妙像一人拉兩個小提琴,選段才不過3分鐘,音符不斷追趕著你的耳朵,還來不及驚訝就結束了,真是讓人目炫頭暈,似喝醉了音符釀的酒,就在這樂興大發之時,上半場正式結束。

貝爾 ﹣ 西貝遼士《小提琴協奏曲》由Penny Wheatley繪
(Joshua Bell – Sibelius Violin Concerto in D minor by Penny Wheatley)

中場休息後,第三首是莫扎特宏大的《第四十一交響曲,茱比特》。梵志登和樂團賣力演奏,像機器一樣演奏得非常精準。只能夠說是像機器一樣,因為聽完了上半場精采的協奏曲之後,覺得有靈魂的人已經離開了,留下一副精確的機器在演奏,感覺淡而無味,樂聲中缺少了靈魂。可能你會說不能把協奏曲和交響曲比較,因為他們的性質不同。但以六月份的王健與梵志登的演出為例,18分鐘的大提協奏曲《洛可可主題的變奏曲》(Variations on Rococo Theme)為例,聽後讓人意猶未盡,像靈魂剛回到賞樂的位置,下半場樂團的演奏更讓人全程投入,直到叫「encore」時,興奮的心情還持繼不減,完場後餘音梟梟,亢奮情緒揮之不去。這不是因為協奏曲和交響曲的分別,而是樂隊發揮、現場氣氛、選曲等等影響了最終觀眾的感受。

完場時可能不少樂迷急著要見貝爾取得新碟簽名,掌聲未完便中途離開。哎呀,演奏和謝幕是演奏會的整體,尊重為你演奏的人,下次別忘了多留一會給與鼓掌。

天神茱比特(Jupiter, Roman God of Sky and Thunder)

原文連結:
https://bkb.mpweekly.com/cu0002/sight-sound/20181024-84108